妹妹

(1963 - 29/8/2014)

每年清明往拜祭先人後,我們幾兄弟姐妹都會照例到酒樓吃午飯，順帶聚聚。

記得往年清明，我們拜祭完後，準備到酒樓吃午飯，但妹妹說背痛，要吃止痛葯及回家休息，我們以為她因疲勞過度，感到腰酸背痛吧！大家當時都不以為然，但想不到命運的陰影，已靜悄悄的移到妹妹的生命裡！

妹妹的背痛，有增無減，我叫她盡快到醫院檢查一下吧！有一天，她在電話中向我說，經初步檢查過後，醫生懷疑她有腫瘤，遂建議她入院作詳細檢測！

又過了數星期，有一天，她給我電話，說報告已發出，但醫生囑咐她帶同親人前往看報告！我心中一怔，感到不妙，因為如果不是嚴重疾病，醫生不會要求病人親屬一起前往！

那天早上，我和二家姐及她的女兒往醫院見醫生，只見醫生一臉嚴肅，隨即解釋妹妹的病情，說她患了胸腺腫瘤，即是在心肺之間生了一個惡性腫瘤，由於位置接近心臟及肺部，故此不能施以電療，因為會危及心肺，化療是唯一的治療方法！

我問醫生妹妹的具體情況，他支唔其詞，妹妺有點兒激動，問醫 生她的病是否已經到了末期？是否沒有得醫治？醫生沒有正面回應,但我從醫生的姿態，知道妹妹的情況並不樂觀。醫生最後建議妹妹做化療。取完止痛葯之後，我們往吃午飯，妹妹的情緒才開始平復下來。

往醫院做化療一事，經了解後，知道是將毒葯注入體內，將癌細胞殺死，但好的細胞也不能幸免，這種情況，會將身體的抗禦能力降低，有機會導致病情惡化，故此妹妹打消了採用西葯做化療這個念頭。

又過了一個月，妹妹很高興的告訴我，說她很幸運，因為朋友介紹了一位專醫腫瘤的何姓女中醫給她，何醫生對妹妹說，她不能保証能夠治療好她的腫瘤，因為她從沒有醫治過胸腺瘤的經驗，但她會盡力！何醫生說由於中葯沒有止痛作用，妹妹仍要到藥房買止痛葯服食。

在這段期間,妹妹上網找了很多關於抗癌的療法。自此，當她知道阿麻籽油有效,即服阿麻籽油;當她知道茅屋芝士可以抗癌,她又買了茅屋芝士;其後紅菜頭,露筍,生蕃薯,蘋果等等可以抑制癌細胞的食物，她都會吃。

我建議她每天都要出外散步當做運動，她接受我的建議，每天都由南山邨步行往深水埗朋友的商鋪聊天，一來當做運動，二來可以解悶。那段時間，妹妹的情況似乎有好轉的跡象，她的信心也相應增加。

轉眼間又到聖誕，我刻意在家舉行聖誕聚餐，特意邀請妹妹及妹夫一起歡渡，好等她在這艱辛的抗癌日子中，平添一點歡樂！妹妹答應出席,但沒料到接近聖誕前的一星期，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難，步行一小段路也氣促，故此不能出席聖誕聚餐。她如期往覆診，經醫生檢查過後，認為肺積水嚴重，導致呼吸困難，遂安排她入院治療。

我到醫院探望她時，見到她臉露痛楚，原來她的肺部積水太多，足有五公升，醫生說肺水壓著其他器官，引起痛楚，但肺水不能抽得太快，因為器官一下子沒有壓力，未能適應，所以要慢慢的抽，但這樣做法，令到妹妹更加痛苦！

終於捱過約莫二星期的抽肺積水手術，滿以為痛楚會舒緩，但結果令人沮喪，情況比未入院時還差，痛楚隨著時間流逝，有增無減，結果在六月左右再度入院調葯止痛。

這次醫生除了加大止痛葯的劑量之外，更要飲嗎啡水！但住了約莫個多星期，妹妹就嚷著出院。我覺得她的情況沒有改善，不明白她為何堅持出院回家休養。後來我才知道原因，原來她是個標準球迷，在家中可以欣賞世界杯比賽。

當西班牙首場輸波的時候，她WhatsApp給我,寫上：睇到心都痛，真慘咯！原來她是西班牙隊的擁躉！

世界杯曲終人散之後，她的情況亦急轉直下，痛楚愈來愈嚴重，她被廹再次進入醫院。想到這次可能是妹妹最後的一次欣賞世界杯的時候,我心中有說不出的淒楚!

醫生對我說妹妹的痛楚長時期維持在8級，即24小時內，有22小時感痛楚。醫生續說已經為妹妹每日注射4枝嗎啡針，而在每兩枝嗎啡針之間的時間，再加了大量止痛葯給妹妹服食，這已經是對制止痛楚用葯的一個極限。葯物雖然愈加愈多，但起到止痛的作用有限，副作用卻即時浮現，她的咀唇因燥熱而爆拆，滿口飛滋，要不時用葯水潄口，痛上加痛，令我不忍睟睹！

妹妹對我說，痛楚已經令她有整整一個星期無法入睡，她很疲累，很想睡一覺，但痛楚卻令她不能入睡！她說自己只有一個小小的願望，就是可以安睡片刻！我聽到之後，感覺有切膚之痛！想不到只小睡片刻，已經成為妹妹的奢侈品！雖然飽受苦痛的煎熬，但妹妹從來沒有因此而發脾氣或流下一滴眼淚，還堅持自己上厠所，在此艱難時刻，妹妹仍然設法維護自己的尊嚴，就算辛苦一點，也不想麻煩別人。

往後幾日，妹妹肺部功能開始喪失，她要用呼吸機維持生命，加上長期吊止痛針葯，不能夠自由上落床。她臨終前一晚，我往探訪她的時候，帶了兩隻天使飾物給妹妹，是同事托我帶給她的。妹妹凝望著那兩隻天使良久，才緩緩地說很喜歡。

我說天使會在她身傍守護她，無論日後到了什麼地方，也不用担心！妹妹說馮先生好好人，隨即送了一隻給隔鄰病床馮太的丈夫馮先生，馮先生每天都來探望臥病的太太，久而久之，因而跟妹妹變得熟絡。

我於是跟馮先生閒聊幾句，當時妹妹閉目聆聽，我問她是不是很疲倦？如果是的話，我不防礙她休息。但妹妹說不攰，她喜歡聽我跟馮先生談話。我們約莫傾談了20分鐘，妹妹時而閉目養神，時而微笑，跟前一天那種坐臥不安的痛苦表現比較，有著天壤之別！

她的面貌回復到沒有患病前的模樣！妹妹其後跟我說，她會在數日內離開！她說身後事已經安排妥當，一切從簡，在追思會後，女兒會安排大家到酒樓吃飯，她在那個時間，已經去了一處樂土，叫我不要為她難過！

想起童年時,我很好動,大部份時間跟朋友出外遊玩,很少留在家中,故此,有關妹妹的生活片段,我幾乎沒有任何的回憶!我只記得妹妹曾跟母親往附近的影相舖拍照，用作寄回給鄉下的親友留念。還有就是當年母親病危時，妹妹和弟弟因為年紀太細，不懂得担憂，還在母親的床邊嬉戲，故此被母親薄責！除此以外，我對妹妹小時候的情況，沒有多大印象！

到我出來工作時，獲配宿舍，自此見面的機會也少了，直至近十年，大家才開始多了接觸。每逢節日，都會相約到二家姐及姑母家中拜年，歡渡佳節，但想不到開心快樂的日子，會這樣短促！

話說回來，我在翌日因事回鄉，在途中接到郭醫生的電話，她說妹妹已經在早上離世，我聽到這個消息時，感到很傷心。雖然捨不得妹妹離去，但死亡對妹妹來說，可算是一種解脫！想到這裡，我稍感安慰。希望她到了極樂世界，從此不再受到痛苦的煎熬！我又想起母親,當年離世的時候,約莫50歲,妹妹離去時剛好也是50歲,是巧合還是定數?我心中泛起一片疑惑!

回顧妹妹的一生，有個孝順的女兒，可愛的孫女，




還有一班要好的朋友，在她面對苦難的時刻，對她仍不離不棄，每日輪流往探望她，給她弄食物，又給她支持和鼓勵！我有幸在妹妹患病期間，認識了她的好朋友。妹妹說，如果沒有這班好朋友，她不可能支撐得這麼久！妹妹的一生，可以用無憾來形容！真的，人的一生，不在乎長與短，只在乎精彩與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