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2月3日 星期二

我在監獄處的日子


做過暑期工之後,痛定思痛。為咗長遠打算, 都係揾份政府工穩陣啲。個陣時揾政府工一定要睇南華早報或者華僑日報。橫睇掂睇,睇嚟睇去都係得一份工啱我。就係監獄處請嘅二級助理督導,一入去就有成千二蚊,如果會考有良或以上,每科加多五十蚊。嘩!好好「披」架喇。個陣時做份政府二級文員都係得八舊二咋!不過,就算你有超過三科良,都咪咁高興住,因為最多計三科。計計條數,我都有一千三佰五十蚊噃。比起係工廠個陣時得個幾舊水,你話係咪差好遠吖?咁筍嘅工,重唔拿拿聲去申請咩!

話咁快就到咗要入去受訓嘅大日子,我有個中學時嘅老友,佢都算唔話得,佢日頭讀緊浸記,亱晚就喺電話公司做長途電話接線生,一路半工謮,嗰日趁無堂上,尊登請我食埋最後嘅午餐,我指係入去受訓前嘅午餐,跟住喺碼頭同我話別。突然間,我有啲一去不回,生離死別嘅感覺。你話係咪有啲傷感吖?最衰就係嗰日天朗氣清,嗰種傷感嘅感覺維持咗唔夠二秒鐘。

唔記得聽邊個茂利講,剪定髮入去喇。點知去到「大祠堂」報到個陣時,個教官指吓我啲頭髮,話唔啱規格喎,吓?有冇搞錯呀?呀蛇!我剪到見晒青噃,咁都唔合規格?隔離條友即刻撞一撞我,我都算醒目喇,即刻話,「鎖你蛇」。佢個樣先至冇咁黑喳。跟住發覺個個都唔合規格,連有個剃到幾乎光晒嘅師兄都要再剪。後尾先至知道,喺監獄處做剪頭髮嗰個叫做「髮師」,多勞多得,佢同嗰班阿蛇唔知幾熟,所以入嚟報到嘅新仔,話知你刮光個頭,阿蛇都會話「睇唔睇到呀你?重有一條毛仔未刮清喎,唔啱規格, 剪過佢」。諗落又係嘅,都係自已低死,做乜阻頭阻勢,阻人發達吖,我係阿蛇都水滾喇。

入到間宿舍,見到裡面有幾十張碌架床,分上下格,阿蛇跟住訓話: 「每朝聽到鐘聲,就要喺指定時間內起身梳洗,然後換好制服,喺床邊立正,等阿蛇嚟。你哋唔好當呢度喺你屋企,冇人會幫你哋執床嘅。起身之後,要將啲氈摺到企企理理,千祈唔好「點當」,「點當」即係求其。呢度係講紀律嘅,奀打士釘(Understand)? 點為之企理呢?即係將張氈摺到起晒角,好似啲方形嘅疍卷咁,明未?」我哋一齊講「爺蛇!」。

阿蛇走咗之後,我哋用啲鞋油擦「拎」對鞋,預備聽日用,原來用些少水嚟磨鞋,真係會「拎」啲喎。當然, 如果要擦老細鞋, 就唔可以用呢啲水喇! 至於用乜野水呢? 自己諗諗喇。搞掂咗對鞋, 跟住輪到條褲頭帶, 最簡單嘅方法就係用白鞋水, 油到條布做嘅褲頭帶雪咁白,搞咗成個鐘頭終於攪掂晒。跟住撻落張床, 嗰晚以為可以一覺瞓到天光啦,點知原來喺陌生嘅地方好難瞓得著,加上班友仔啲鼻鼾聲,此起彼落,你話點瞓吖?

終於喺矇矇朧矓之間瞓著咗,點知啱啱瞌著就聽到鐘聲,成個人彈起,拿拿聲梳洗。我哋上身係冇須要著衫嘅,著好對鞋同埋條淺綠色嘅褲,加埋條褲頭帶,就係我哋嘅制服。 設計呢套制服嗰條友都唔知係咪有心靠害, 嗰條褲頭帶連埋個銅扣一齊, 當你想扣番好條褲頭帶個陣時, 個銅扣會揩到條白色嘅褲頭帶花晒。好彩以前啲師兄教落,擺定啲白鞋水喺個袋度, 如果發現有揩花咗嘅地方,即刻拎出嚟油番好佢。

啱啱油好, 老校就殺到。 佢今日帶多咗個細細粒嘅「豬粒」嚟。 「豬粒」即係一粒花,俗稱幫辦。佢姓陸, 佢叫我哋稱呼佢做「陸蛇」, 我哋喺佢背後就叫「鹿仔」。佢一入嚟就俾下馬威我哋睇, 佢對住我哋大嗌「以後阿蛇講完野你哋要答爺匙蛇, 每朝見到阿蛇要立正,沙冧同埋講摩靈蛇, 奀打士釘!」嘩,嗰啲英文真係得佢自己先至識得聽。如果唔識就真係嚇餐死,識就笑死。唔怪得知個個都話佢小六都未畢業喇。

講真吖,最衰就係跟住呢啲咁嘅茂利,佢今時今日做到呢個位, 話晒都係一個「燕差薯」(in-charge),咁你話喺佢嚟講係咪好大嘅成就吖? 佢唔夠「歌里」都能夠做到呢個位, 當然有過人之處,之但係除咗擦功了得之外,我又諗唔到佢有乜個人專長喎。呢啲水鬼昇城隍嘅人, 特別臭檔, 不可一世, 相信大家都遇過呢一類嘅人。因為冇料,所以講野特別大聲。

佢行咗唔夠一個圈,就喺隔離向住個師兄一口氣講咗大大話話成分鐘嘅粗口,起初嗰位師兄都唔知自已衰乜?後尾先至知「鹿仔」話佢張氈摺得唔夠四正。所以第日佢講野, 頭嗰幾分鐘通常都係啲問侯令壽堂嘅說話,可以唔聽,剩係聽最尾個句就經已掂過碌蔗。嗰位師兄立即沙冧, 同埋猛咁話鎖你蛇,鎖你蛇。死人鹿仔點會咁輕易放過佢吖!佢啲口水係咁噴,係咁噴,幾乎想浸死佢咁先至捨得收口。

食完早餐,跟住要上堂學法例同埋術語。術語係監獄裡面個啲坐緊監嘅大佬互相溝通嘅語言,我哋身為阿蛇,一定要學番多少,如果唔係,班友作反你都唔知。上咗一個鐘頭堂,然後落操場訓練步操。原來依家先至係惡夢嘅開始。朝頭早嘅太陽已經好鬼熱,一路操,一路曬到阿媽都唔認得。各位要緊記,如果投考紀律部隊,最好春天遞申請表,秋天開操,唔信就放長雙眼睇,我唔係乜太,我真係冇點你架。


「鹿仔」負責嗌口號,我哋就跟住啲口號嚟操,點知嗰班友仔大部份小六都未畢業,唔好話英文,連份中文報紙我相信佢哋都未必識睇得晒。咁就出事啦!佢哋連「呢乎湯(left turn)」「威湯(right turn)」同埋「阿包湯(about turn)」都分唔清。結果左右不分,有啲向左轉,有啲向右轉,有啲氹氹轉,亂晒大龍。吓?呢啲叫做紀律部隊呀? 「鹿仔」心中暗笑,呢個機會佢唔知等咗幾耐囉!仲唔趁機狂插我哋咩。操得唔好,就要體驗吓乜野叫做團隊精神,簡單講句,即係齊齊受罰,而跑圈同埋做掌上壓係指定動作。終於捱到食晏晝飯,個個曬到變晒非洲土人。最慘係連胃口都曬走埋。


晏晝同上晝一樣,又係上堂學法例同埋訓練步操。去到下晝三四點,啲陽光特別強勁。曬到個人「瘟吓,瘟吓」,啲陽光好似要將你身體裡面嘅水份蒸發晒至安樂。好多師兄都感覺到唔係好掂,個個都死吓死吓咁。好彩啱啱夠鐘收檔,如果唔係,真係有好多人會收檔。


個晚返到宿舍,第一件要做嘅事就係買太陽油,第二件事就係要教曉嗰幾個大哥記熟嗰幾句口號,唔好再轉到亂晒大龍。個晚瞓覺就認真淒涼,啲熱氣喺皮膚裡面不斷滲出嚟,個人瞓到扎吓扎吓。


捱咗幾個禮拜,終於可以試更。試更即係出嚟做野,譬如棟大閘等等。我哋係根據更表番工嘅,編更個位大佬唔知係咪玩野,時不時編到兩更只喺相差五六個鐘,你留喺度又唔係,番屋企又唔夠時間。點好呢?結果有啲師兄就聯群結隊落灣仔飲酒,周不時飲大兩杯,同班「帆船牌」即係差人衝突,咁嘅環境,想學好都幾難;另外嗰啲,一係喺度咪書,一係就留番喺度賭錢。


嗰班大哥乜都可以賭一餐;最簡單喺泥地上面一邊畫個圈,另一邊畫條線 ,大家揾舊石仔轆過去,邊個近就邊個嬴;如果落雨,冇得出去轆石仔,都有辦法賭。掀書掀得近都可以賭。大家講好譬如第一百頁,大家輪流嚟掀,邊個接近就邊個羸。所以入去做得一年半載,你一係學有所成,儲埋筆錢,跟住去外國留學;一係變醉貓;或者變成爛賭鬼。入嚟之前完全想像唔倒呢度啲環境原來唔啱我嘅。


呢日輪到我棟大閘,企喺個門口要打醒十二分精神,如果有大蛇經過而冇沙冧,肯定俾人「啅」到暈係度。開頭唔知幾鬼得閒,心諗棟大閘都唔錯,行行企企,食飯幾味。容乜易就六個鐘啫,啱啱係度發緊夢嘅時候,死鬼肥佬處長「簡能」拖住隻啡色嘅臘腸狗行緊過嚟,即刻沙霖同埋大聲嗌「摩靈蛇」,驚死佢聽唔到咁。點知隔咗唔夠十五分鐘,肥佬處長又踱番轉頭,唔駛講又要大嗌「摩靈蛇」。處長都唔知係咪喺度玩野,近海嗰邊啲風景唔知幾咁好,之但係佢就鍾意喺個大閘附近行嚟行去,俾佢吹脹,出一次沙一次冧,入一次又沙一次冧,嗌到我口都乾埋。


肥佬處長就掂行掂過, 隻衰狗呢就特別「招積」每次經過都眼掘掘。係咁「超」住我,好似喺度話「嗌咁大聲搏乜呀?搏升級呀? 唔駛諗喇!慢慢捱喇!老友!」真係俾呢隻狗吹脹,連個心諗乜野都俾佢睇穿,狗眼看人低,真係冇錯。再諗深一層,堂堂男子漢,竟然要向隻狗沙冧,第日重有面目見江東父老嘅? 唉!未入嚟之前, 對前境充滿希望,點乜知入到嚟,先至知道入錯行。


突然諗起以前讀過個課書「兮惆悵而獨悲? 悟以往之不諌,知來者之可追,實迷途其未遠,覺今是而昨非。」未完,重有「胡為惶惶欲何之?富貴非吾願,帝鄉不可期!」哈哈!重唔夠理據走人?係喎,自已點解咁戇居,豈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呢? 諗到呢度,成個人變得好灑脫,而家返轉頭,亦為時未晚也。唉!諗深一層,查實係自己「屎」啫,咁嘅訓練都頂唔順,仲揾啲好似好灑脫,扮清高唔撈嘅藉口:又賴啲師兄唔掂,又賴啲阿蛇冇料到。呢啲就係一般人嘅缺點。明明遲咗出門口而遲到,跟住梗係揾個藉口,賴三賴四,又賴喺街頭俾人捉住訪問,又話幫個阿婆過馬路。總之遲到唔關佢事,係天意。我都唔例外,結果在職三十餘日,毅然劈炮唔撈。是歲一九七六年也。

任何人士睇完呢篇網誌之後,如有對號入坐嘅感覺的話,我在此向佢沙冧,講聲鎖你!

8 則留言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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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你寫得好好笑,但實際情況應該有血有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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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. 如果母親健在的話,可能重係讀緊書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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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Philip兄有料爆,又一次開了眼界。^_^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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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如果入過學堂受訓,我相信都會遇到咁嘅經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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